“……烧了好几大锅开水,烫了衣服还没换的,里屋一屋的光叉叉,我在外头烤干一件递一件……”
“呃……”小姑娘为难死了,看向对面站着的,应该是带队组长的中年眼镜,这些我到底该不该记下来啊……
中年组长擦了擦额头,还是隐晦地点了下头。
小姑娘低头又唰唰记了下来:“三娘,那后来撤退的时候,你怎么和组织失散的呢?”
“哪里是撤退啊?乖女你是不晓得那阵仗!跑命!那是跑命啊!”外婆突然激动起来。
“周围夹川红水三个团总都按过来了,外头蛮州还有两个营盘,黔州还有两个营盘。再不跑,没得命了啊!”
外婆焦急说道:“何三哥说五通这边还有路,那边苗子的鸟枪队跟他熟悉,喊天均那砍脑壳的带着人跑古井,都朝那边过去。”
“我妈说的何三哥是谁?”外头的二嬢低声问干爹。
“石顶山起义领导者之一,边亚群同志。当时他以袍哥身份,化名何三哥联络五通苗族老乡,组织鸟枪队。”干爹地方史精熟,低声回答。
“我肯定走不脱三,拖家带口的,肚皮里头还有老二。”
就见外婆抹了把眼泪:“后头天均来跟他哥磕头,说不该带我投党,天民就把他拉进了牛圈屋……”
“那回我吓安逸了,我以为……天均要遭天民打死,或者两兄弟只出得来一个……”
“结果那天,两兄弟倒是没吵,就在牛圈里头,说了一晚上……”
“天要亮了,天均先出来,给了我一个包裹,跟我磕了几个头,说我跟他是单线,除了王掰掰,陈瞎子,没人晓得我。”
“王掰掰遭打死了,陈瞎子先去五通找鸟枪队,应该已经跑脱了,那砍脑壳的说以前那些……同志……都不晓得我也投了的,喊我永远都不要说……”
“我就不该給那砍脑壳的银元,我该给他些炒面衣服,就算给几双草鞋都比钱好啊……”
外婆拉住小姑娘的手,哭道:“乖女,你说我是不是给错东西了啊,带起炒面,那砍脑壳的是不是也可以跑得远点?”
小姑娘已经满脸的眼泪了:“外婆,天均烈……”
组长立刻打断:“小王!”
上前一步,组长安慰外婆道:“外婆,当时好多同志,后来都脱离了危险,不少还重新找到了组织。”
“啊比如贾直同志,就是在苏华轩同志的引导下走上的革命道路,后来还参加了长征,成了将军,成了我们共和国军事博物馆第一任馆长呢!”
“那华轩儿呢?”
“苏华轩同志倒是一直没有加入组织,不过因为他的巨大贡献,解放后,党邀请他出任了蜀川省政府参事。”
“这样啊……”外婆又抓住组长的手:“领导,哪天见到天均,就跟我带句话,说三嫂想他得很。”
啊这……组长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巧苓同志,这个……怕是……多半……你老人家会比我先见到他……
组长只敢这样想,却不敢这样说,只好表情郑重地拍了拍外婆拉着他的手:“呃……好,巧苓同志,要是到了那一天,我向你保证,一定把话带到!”
看着组长大冬天里刚上手一分钟就一脑门子的汗,边上的小姑娘明明满脸泪痕,却又忍不住想笑,憋得都快要不行了。
满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和小姑娘差不多的样子,简直要多精彩有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