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师叔玩得到一起去。有时候入夜了我就带他往山下坊市跑,什么也不干,就站在屋檐顶上看看那些百姓家里的灯火,有时候学学夜猫子叫。你师叔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儿,不过也是够意思的了,有一次叫我师兄瞧见他溜下山派人来捉,你师叔就说,我也是来山下捉他的,自己领了罚。”
殷无念高兴起来,又一指身边的丹炉:“第二天我找着他,说,好小子!走,师叔赏你!我就带他去丹房。咱们清虚观那时候应该不像你在的时候那么阔。一炉五品化神丹那是全观的宝贝了。我叫他把守着丹炉的清风明月给哄出去,给他挑了一颗快成了的。他是小屁孩嘛,受不住药性,我就又给炼了炼。结果你猜怎么么?他自己舍不得吃,送给别人了。”
“啊……送给谁了?我师父?”
“哈哈哈,想得美。”殷无念抬起一根手指在脸旁晃,“叫……叫……叫什么来着?哦,芸娘。一个小女娃娃,是妖族血脉。你师叔他巴巴送给人家,可人家收了药压根不理他,跑回来跟我哭。”
“我就跟他说,傻货,人家是妖,看着是女娃娃,你真当和你一样是小屁孩?再说小妖女可以自己服月芒,怎么看得上给小孩吃的东西?女儿家最爱什么?当然是毛茸茸的小动物了。结果第二天他爬到后山去偷人家灵兽仙师的玉瞳狐崽子,没偷着也就罢了,还放跑了两只。那仙师发火了,要拎着他去找老头子,还是你师父天玄子知道了赶紧跑过去求情,才免了一劫——欸,说起来那个小妖女现在还在观里么?”
李少微笑了笑:“在的,还是叫芸娘。受咱们清虚观庇护,过得很好。”
殷无念点点头,轻轻拍拍椅子的扶手:“唉,好就好。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凡灵两界虽然没这么夸张,也还是差了点儿。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就好了。须弥山啊……须弥山有沟通仙界和凡界的通道,你知道吧?”
“知道,太白仙长说过的。又说似乎是上界发生变故很久没有音讯,所以自在天诸魔才敢挑事了。至于往下界去,仙长也说怕咱们下界牵涉太多缘果,对凡界的人也不是好事。师叔祖,你想回下界么?”
殷无念斜眼看他,笑起来:“怎么,你想说等你以后统领正道,在须弥山给我开个后门?得了,我好歹是你师叔祖,不至于用这种事叫你为难。”
又慢慢收敛笑意:“牵涉太多缘果……嗯。太白说的是玉鼎吧。今天咱爷俩聊得投缘,我干脆给你明说了。清虚观里困住老头子残魂的登仙台就是灵界跌落下去的残片,而这残片跌落,是因为沉姜与毕亥争斗。我如今修这魔功飞升无望,唯一的念想就是叫自己念头通达——玉鼎的事儿我跟他过去了,沉姜的还没有。往后咱们对上他,你得把最后一下留给我。”
李少微在心里念了几遍“飞升无望”这四个字,低叹口气:“师叔祖,我答应你。”
殷无念一拍手:“得,这事儿成了。沉姜惹上两位清虚观高徒,死定了。那少微,乖侄孙,师叔祖再跟你商量个事儿——”
……
“丢了?”神荼坐在宝座上,和和气气地说,“你是一个万年的大乘,带着五行灵盘,身边还有个合体境的人偶。我叫你去城外军阵里探查情况,结果过了两个时辰,你回来告诉我说,刚才外面那声势是因为你把金吒给丢了?你这话,我怎么听得懂,又听不懂呢?”
魑魅小心翼翼地看看他:“就,嗯……也不怪我啊,我是叫李少微他们给拦住了的……”
神荼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看她:“你听了我的话,出秘境之后直往城外军阵去,李少微就恰好在半路上拦了你?且身边还有万妖岛主、水灵圣女、玉虚长老鱼玄机,又提前设好了大阵?”
“我,嗯……我怎么知道?!”魑魅尖叫起来,“也许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呢?!飞廉!是不是你?!”
飞廉法师正在不远处的玉蒲团上闭目静坐,闻言掀了掀眼皮:“是我又如何?”
魑魅跳起来:“你听听!就是他!他招了!”
神荼将脸一沉:“你又起了玩心,结果中了埋伏,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魑魅眼珠儿乱转,往四下里看。就在这时洞府外一个值守的幻音罗刹踏了进来:“……禀尊上,公主说,她实在有紧急的军情,即刻就要觐见。”
神荼怒斥:“叫她等着!”
魑魅又叫:“你不想见她就不想见她,拿我出什么气!?什么我玩心重?你就是变着法儿的要来骂我,连军情都不理!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铁扇在外面等着了!”
神荼猛一拍玉椅站起身,瞪起眼。可瞪了魑魅一会儿,只叹了口气:“叫她进来说话!你给我等着——一会儿收拾你!”
铁扇入得洞府便盈盈拜下。神荼只一皱眉:“什么事!”
鬼祖看着心情极坏,但铁扇说的话却极多。先说近些天一些罗刹兵与鬼兵起了冲突,又说外面鬼气冲天扰得罗刹兵很难修行。神荼正在气头上,听着一桩就骂一桩,凡是她想要做的全给否了。待气哼哼地斥责完一气,又喝:“还有没有!?这就是你的紧急军情!?”
铁扇似是被他这坏脾气给吓着了,伏拜在地,思量片刻才怯怯地说:“倒是还有一件……”
“讲!”
“尊上,我倒不是有意窥探,只是刚才等在外面都听着了——圣女说得没错,我是亲眼见着李少微和圣女争斗起来的。但他并非有意对圣女设伏,而是因为我。”
魑魅眼睛一眨,愣了愣:“咦?!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