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在东角门接了弘熙和陆钧进府,心里七上八下的,这真是个非同小可的事儿,天子屈尊下于平民百姓家,又是暗中密访的,难以安排好礼仪不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差池,那是个什么罪名?
大哥一开始说宴请贵客,没想到竟是这么的贵,皇帝到底有什么事呢?大哥又怎么应付这个场面?天子当前,自然要行觐见礼,可他向来不跪天地,只跪恩师,他如何软得下膝盖来?
温柔忐忑不安,引弘熙二人进门时,早有龙尧在门内候着了,温柔正替他担心,倒是弘熙见他果然气质非凡,外貌异于常人,一头发丝又红又白的,显然非人族,但他神态俊逸,体态潇洒,似是九天谪仙,便先迎了上去。
“久闻阁主之名,今日得见,实慰中怀,今夜是阁主做东,朕深夜叨扰,不必拘礼。”
此言既出,龙尧也就不客气地顺杆爬上去:“久闻天子之名,今传闻不如见面。秋夜气寒,府中备有好酒佳酿,请。”一边说,一边引弘熙向后院花厅走去。
温柔心中诧异:“皇帝没一点架子,果然他有求于大哥。”心神不宁地跟上去,不经意间看了身旁的陆钧一眼,却见他的眼神也正瞧着自己,但立即移开了。温柔有意地放慢脚步,落后他半个身位走。
宴厅设在二门后花园里,府中的仆人已由温柔打点妥当,方便弘熙直入内院而不惊动其他人,花园修楹得颇有山水之趣,中央一潭深池,假山错落其间,有曲折的复廊相连,从长廊穿过去,再经过一座白石拱桥便到宴厅——绿漪亭。
厅内已摆好一桌丰盛的宴席,环境装点得颇具风雅,一进厅门便闻到一股香馥馨郁,四周簇拥月季茉莉等花卉,一缕幽渺的紫烟从青釉博山香炉飘出,缭绕于峰峦叠嶂的屏风上,又流连于缥缈朦胧的碧纱之间。
几人入席就坐,弘熙自然居于主位,龙尧谦虚地坐他左旁,陆钧毕恭毕敬地立于他身后,温柔却也拘谨地侍立在旁,弘熙对她微微笑道:“你来坐下,这里是你家,不用拘礼,小陆子,你也不妨一坐。”
陆钧无奈,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圣命不可违,只得遵令坐到下首,这时温柔才深深福了一福身子,坐到龙尧身旁去。
寒暄不到几句,弘熙将话带到本题上:“阁主年岁高长于朕,想必亲身经历过顺文之治。”
龙尧回答:“顺文皇帝励精图治,任人廉能,唯才是举,但凡天下杰出人才,从不计较出身,也不问人恩怨。永和年间,天下繁荣清明,少不了栋梁之材的贡献和皇帝的知贤善任。”
弘熙听了此话,似乎顿时透了一口气,道:“朕幼时,曾听父皇说“君依于国,国依于民”,朕时常思之,以为天下大治非君民共济不可及也,今朝堂之上,逆臣乱政,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阁主蕴蓄大才,心怀大器,何妨匡君辅国,安民兴邦?”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柔才弄明白皇帝的意图,这“逆臣乱政”和“匡君辅国”几个字放在一起,哪怕是温柔这不问政事的女子,也明白该是怎样的危险之事,她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看向自己的大哥,谁知他站起身来,回答得毫无犹豫。
“龙尧并非人族,无心牵扯社稷天数,可实不忍心见到国乱民苦的惨状,昔我少年时,亲眼目睹“临冥之乱”,人妖两族饱受涂炭之苦,我师尊在此乱中为护天下苍生而亡,如今百姓有倒悬之苦,我若视之不见,有何颜面再做师尊的弟子?”
一席慨然的陈词,令在座几人都为之动容,陆钧本不明白,他一个商会之主怎么要趟浑水,这时倒却了几分疑心,弘熙望着他半晌未说话,温柔则暗暗伤情,眼中早淌出了泪花,深深低下了头去。
“拿酒来!”
弘熙陡然站起,大喝一声,陆钧急忙用碗盛了酒,跪地呈上。弘熙“噌”一声拔出陆钧腰悬宝剑,向右掌心里轻轻一抹,鲜血如注流进酒内,他将碗递于龙尧,后者因双手不便,只得用气刃划破眉心,血流自行飞入酒碗中。
弘熙并不拘泥,举碗道:“今社稷危于丘墟,百姓苦无宁日,朕决意肃清逆贼,铲除乱政,靖我大启江山,卫我国安民乐,望卿鼎力相辅,不负朕心!”
这番激昂又兴奋的话,在肃穆极静的大厅内久久回响,气氛立时显得热血而又紧张,话音一落,弘熙举碗猛饮一大口,然后递给龙尧。
龙尧无法用双手接来,正想回一句失礼,他的眼睛却盯住了碗里淡红的酒水,只见水面在微微泛起涟漪,一圈圈地向外溢出,动静微小但没能逃出他眼睛,他毫不犹豫地施展出一招“角木周鼎”。
这是神功“苍龙七宿”中的角宿第四星,属于防御术,霎时间,一阵碧光以弘熙为中心,极速向外扩大,形成一座四足方鼎的形状,将弘熙、温柔、陆钧和龙尧笼罩在鼎中。
与此同时,从窗户外、屋顶上闪出五道耀眼疾光,笔直地朝弘熙当头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