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清思殿的歇山屋顶上,一块阴沉沉的昏暗中,正伏着个夜行衣的男子,尽管陆钧用法术设了结界,他仍然用超乎常人的法术和听觉,将殿内的一切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几日前,皇后吕令仪听闻崇华郡主于承德门失踪,怀疑郡主在司天府的帮助下进宫面圣,她稍作踌躇后,急匆匆闯进清思殿寻人,虽并未见得郡主在殿内,但吕令仪敏锐地闻见一股女儿家的芳香。
自此以后,这个男子就受命潜伏在弘熙周围,敛声屏气地守了好几日,终于在今夜捕捉到皇帝的行动。
他惊讶之余,心中酝酿着一出杀意,眼下皇帝要举难而起,那么吕相除掉他不过是迟早要发生的事,现在有个罪人江泊宁的女儿在殿中,若趁机行刺弘熙,大可以推卸到此女身上。
这是个大好机会,他杀心一起,不由多想,手中已多了一柄利刃,只消用最快的速度刺进弘熙的咽喉动脉,让陆钧和旁人都措手不及,一切大功告成。
他屏息凝神,将力量集中在手上,好保证这一刀发出去便是快如闪电的致命一击,准备就绪后,双指一动,正要发射利刃,不料却听得殿中传出女声。
“民女告退!皇上想出宫召见万工阁阁主,民女自当安排妥当。”
一听此话,男子猛地将出弓在弦的刀刃按捺住了,心中陡起另一番心思,此女一走,刺杀一事终究失去良机,但弘熙要密谋出宫,此乃刺杀他的千载良机,他死在宫外可比在宫内驾崩好过千百倍。
呼呼一阵风响,夜晚的凉风扑打在屋瓦上,屋檐的铜铃叮当作响,风过声散后,阴影中再也不见男子的身影,清思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男子名为姬阳,是吕自山亲手栽培的“自在楼”成员之一,自在楼是个隐秘的暗党,成员不多,其中有人有妖,个个是身负异禀的修炼士,武功修为非同寻常,专门替他探查情报或不留痕迹地杀人灭口。
姬阳离开太明宫后,展开轻功径直急向吕府去,吕府坐落于城北乾运门内,距离皇宫景阳门仅三四里路途,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姬阳已闪身掠进吕府。
正值亥时下二刻,本该是人定时分,但在吕府中,吕自山、恭亲王李瑞、程静忠、辅政大臣刘光庭等人正在后花厅里坐着,商议昨日长安城的几处墨梅之乱,因死者皆是靖元司从前部属,矛头都指向程静忠,他本就因丧子而沉痛,又撞上这事,实乃令他心力憔悴。
正说着话,冷不丁地瞧见姬阳不知从何处闪身到吕自山身旁,几个人都停下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皇帝那边有情况,吕自山扫视一眼厅里人,开口道:“无妨,说罢。”
姬阳这才禀告:“皇上暗中召见江泊宁的女儿,让她传话,说要亲自出宫密见万工阁阁主。”
众人听了,互相面面相觑,尤其是李瑞心里七上八下的,觉得今夜自己实在不该来,琢磨着找个理由早些溜走为妙,这时仍是吕自山开口问:“江泊宁的女儿怎么与万工阁搭得上话?”
姬阳微微摇头道:“尚不清楚,不过话是那女子亲口应下的,欺君之罪,量她不敢。”
刘光庭将烟杆子在椅子上咚咚敲两下:“程老弟,你不是最清楚江泊宁家的事?你说说看。”
程静忠向他斜目乜了一眼,顿了一下,开口道:“当日在睿亲王府中,万工阁的阁主龙尧就处处护着她,墨梅要将她带走时,龙尧说了一句话:带话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言下之意是用代价换此女性命,两人交情,可见一斑。”
“仅是儿女私情?”辅政宰相萧逸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髯,忽地向程静忠投去个同情的眼神,“程老弟啊,这事可大有蹊跷,不知你揣摩出来没有?”
程静忠知道萧逸不是个爱胡言乱语的人,此人心思细腻,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肚里有货,便定下心神仔细想过,突然猛一拍椅子,“哎呀!”一声狂跳而起:“我儿之事另有主凶!”
几人见他这激烈反应,也都相继想到了关窍。原本大家以为程宗之死是万工阁、睿亲王和皇帝之间串通一气,就算皇帝是被蒙在鼓里的,至少万工阁和李贺有着不可告人的密谋。
但是,皇帝却密召江泊宁的女儿去传话,才可以与万工阁的阁主搭上线,显然皇帝尚未得到万工阁这一注力量。要知道李贺可比陆襄更令皇帝信任,皇帝冒着极大的风险委托此女而不找李贺,可见李贺与万工阁也没有多大交情。
那么这一串阴谋必有高人在幕后操纵,他利用李贺和万工阁,意图挑起靖元司与万工阁互相残杀,程静忠念及于此,干枯的眼球爆得通红:“是谁!谁在害我儿性命!”
“只怕要从崇华郡主的身上才查得出来啊。”萧逸又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程静忠的双拳捏得咯咯作响,缓缓坐下身子,不再言语。刘光庭逮住这事不肯放过,冷笑一声:“听说万工阁的阁主死了个结义兄弟,大家不妨揣摩一下,会是谁下的黑手。”
在场几人的目光一齐投向程静忠,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无人拆穿,李瑞的脸色变得难堪,他端起茶碗胡乱饮了一口,“哎哟”的一声捂住肚子:“我这肚子……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哎哟诸位,我先行一步……改日再聊。”
几人相视一笑,深知这家伙肯定不敢留下来,任由他灰溜溜地跑了。仍旧是吕自山接住刘光庭的话继续道:“现在说这些已晚了,咱们中了敌人的套,倘若万工阁真就为了报仇而跟随弘熙,你们打算如何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