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尧“嗤”的一声笑了:“天大的笑话,我生来就在这儿,虽然是很久没回来,但这座山,我比你熟,还轮不到你来守。”
“轮不到谁?”白朔抬起手臂,向远处大片相连的军营一指:“你要是没伤,我绝不多说一句,可你现在这样子去拼,那不是白送吗?”
他话一出口,陡然看见龙尧满脸倔强的神情,喉咙顿时干涸。他发现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变,曾经他强行替自己出头时,打不过了,被别人踩在脚下,脸上也是这副不服输的劲。
龙尧手臂一摆,一声蛟龙之吼响动雪林,他手中霎时多了一柄砺光裂岩的长戟,他将戟刃向雪地里一刺:“山是我的,我不允许那帮蝼蚁践踏,你明白?”
白朔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也将一柄长剑插在长戟的旁边:“也是我的,大哥记不记得,咱们以前发过誓,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哼,”龙尧笑了笑,也不再多劝什么了,伸出右拳敲了敲白朔的肩膀,“行了,我说要带你闹遍人世,这次就带你闹个够。”
决绝的话音,给风声添了一股士气,剑戟一红一白两条穗子,在带着腥味的凛冽风雪中飘扬,展露出战旗般的气势,让这苍苍莽莽的山峦更增了几分悲壮。
沉默了良久,绛铅色的云在广袤的苍穹上压得很低,站在山顶上仿佛伸手就能撕开,白朔见龙尧望着天空久久出神,搭了下他肩膀问:“大哥在想什么?”
龙尧凝睇着苍穹:“我北上的途中,看到许多人族的城镇村庄被妖族血洗,浮尸百里,惨不忍睹,就跟青丘寨一样,人和妖争来争去,到头来不过是两败俱伤。”
白朔的脸色登时为之一凛,他发现,这个桀骜的狐妖终究还是变了,以往的他刻仇入骨,看到敌人落难只会骂一句死有余辜,绝对不会同情敌人。
“大哥糊涂了,这场战事难道不是他们人族挑起来的?他们再惨都是死有余辜,你只看到他们家破人亡,难道没看见他们残杀咱们的同胞,火烧咱们的寨子?”白朔悲愤地指着青丘寨废墟。
龙尧有一声淡淡的叹息:“那些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守着几亩田过日子,打仗与他们有何关呢,我想那边的士兵一定也不想再打下去,他们更愿意卸甲还乡,与家人团聚。”
“无辜?”白朔的瞳仁闪出无名的怒火,声音陡然拔高,“咱们何尝不是守着狐岐山过日子,何时害过人族,那些死去的同胞难道就该死了吗?他们不想打?你去敌军阵前问问看,他们肯不肯退兵?!”
龙尧将视线从苍穹收回,转头看白朔,试图辩解:“没有,我是想说……”
“差点忘了。”白朔不待他把话说完,冷笑了一声截断,“你无亲无故,了无牵挂,不能体会到这种滋味吧,可我的爹娘如今还埋在那块废墟里。”
雪山顶陷入一阵沉默中,只听见寒风呜呜刮个不停,纷飞的冰雪很快将他们全身裹了一层,衣裳从内到外都像在冰水里浸过,粘在肌肤上,冷得刺骨透心。
白朔正想离开,便在这时,风声中夹杂起阵阵号角声,远处人族营地的士兵们开始集结,在一片雪白之中,漆黑的甲袍仿佛涌动的蚁群,他们即将开始最后一轮扫荡,白朔拔起地上的长剑,迎面就要冲上去:“来吧。”
“慢着。”龙尧按住他肩膀,白朔怒地转过头来正要发作,不料听见他说了一句:“好好活下去。”还不待反应,他的掌上陡然传来一股猛劲,白朔完全无法抵挡,整个身子仿佛箭矢一般向山后飞出去。
推开他之后,龙尧抬头望了眼苍穹,不知这场战役何时结束,天下最终又会变成怎样,但终究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他双目一炬,手臂一震,名为太初画戟的长戟发出一声龙吟飞入他手,他纵身跃下百丈悬崖。
半空时,他陡然停住,凝固在呼啸的风雪中,最后望一遍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是在对一草一木说:“等不到春天了。”戟刃瞬间爆发出炽烈的光和热,一招“天驷长虹”彻底苏醒。
这是苍龙七宿中的第二宿——房星,若是在重伤之前,他会选择使用威力最强的第一宿“心宿”,可此时的他仅仅使出房宿已很勉强。
轰然一声大响,一道浩大的虹光以吞天灭地的气势向周围横扫而去,之后,他的身体失去重心,无力地向崖下跌落。
在这霎时之间,人族的士兵、山里的狐妖、空中不断向后飞去的白朔,他们同时看见一幅天地为之变色的壮阔景象。
那一圈炽烈的耀目虹光首先撞上坚硬的山峦,整座雪山在震耳欲聋的轰然声中崩塌,冲击波震起滚滚雪涛和巨大的碎石烟尘,如同天河向人间灌下。
紧接着,扫荡过碧水河畔还在目瞪口呆中的人族军队,他们像蝼蚁一般,被强烈的冲击波撞向半空,不待他们作出任何反应,倾倒的雪山所带来的漫天怒涛已将他们一口气吞噬。
这个时候,白朔才终于挣脱出龙尧方才一掌的余力,他使出全部力气抵抗冲击波散射的力量,让身体稳固在半空中,他望着狐岐山峰的崩塌,觉得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