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从裂缝照进来,光芒中浮现出一幅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她看见那里没有父亲一步步的紧逼和掌权,他们仍然青梅竹马,弘熙欣然将她娶入后宫,那时花好月圆,两人结天长地久之好,直至海枯石烂,此情不渝不变……
这种种她所憧憬的画面,让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真正地走进那个世界。这时李玥伸手按在她的手上,柔声说:
“姐姐,咱们从小就相识,你记不记得,有次咱们弄坏了皇帝哥哥的砚台,哥哥非但没怪罪,还关切地问有没有伤到手,哥哥一直都是那么宽宏温柔。”
此话是告诉吕令仪,只要她及时停手,弘熙会对她网开一面,吕令仪如何听不出来?她的心猛然一颤,情不自禁地想到,倘若他真的原谅自己,将来是不是就能与他重续前缘,以偿自己一生之愿?
吕令仪在梦中也期盼着此愿成真,迫切的渴望让她一向稳重的神情出现了几丝龟裂,掌事太监看在眼里,急忙提醒:“娘娘,摔坏的砚台怎能破镜重圆?时辰不早了,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一句残酷的话,像一条铁链将吕令仪紧紧缠住,拉进巨大的黑暗洪流中,她猛然清醒,一切都只是梦,人生没有如果,该是怎样它就是怎样,自己是权臣的女儿,他不可能原谅,或许他曾经心动过,可在权利的斗争中,恐怕早已消磨殆尽了。
李玥见吕令仪神情颤动,急忙握紧她的手说:“姐姐再弹一次古琴吧,我记得那天姐姐弹奏的是《凤求凰》,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最后一个字音消散时,一阵生冷的秋风从窗子刮进来,屋里陷入了沉寂。吕令仪沉默许久,忽然深深吸一口气,白皙的手搭开李玥的手,站起身子道:“时辰不早了,来不及弹琴,本宫该去向皇上请安。”
李玥不由一怔,她不会明白,吕令仪无论如何也无法为了自己抛却家族,即便弘熙将来有可能原谅她,但是她背弃家族后又如何能安心地苟活于世?一切皆是命,她接受了她的命。
吕令仪心意已决,话出口以后立即吩咐备轿摆驾清思殿,李玥赶紧夺路冲过去挡在门前:“姐姐,你不能去!”
“让开!”吕令仪发出警告。
“不!今日哪怕是死,玥儿也决不让你踏出景泰宫大门!”
“大胆!”断喝这一嗓门的是掌事太监,“小小郡主以下犯上,竟敢挡皇后娘娘的驾,按规矩应当施以廷杖,先将她拿下!”一声令下,好几个太监凶神恶煞地向李玥逼近。
“我看谁敢!”李玥毫无退缩,从怀中取出一物示在众人眼前,“本郡主有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无论何罪不得加责,全都退下!”
一见到这块金光耀目的金书铁券,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惊,几个围向李玥的太监顿时停下不敢动,看向自己的主子。掌事太监盯着金牌眼中燃火,吕令仪的目光顿时变得凛冽,再次警告:“你拦不住我,识相点就让开。”
“决不!你不要忘了,你是大启的皇后!先为国母,才能为人子,你若不顾大义,会成为大启的千古罪人!”
李玥字字刺在吕令仪心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冷笑了一声道:“你又如何懂我?倘若没有父母恩情,如何有我吕令仪,自古忠孝两难全,你为忠,我为孝,你若执意阻拦,休怪我不顾昔日情面!”
李玥咬了咬嘴唇,眸中似乎已溢出泪光,恳切道:“吕姐姐,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弘熙哥哥是你夫君啊,你难道对他就没有一点点感情吗?我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收手吧,咱们以后还像从前那样。”
“晚了!”吕令仪这两个字,将所有的无奈愤恨都宣泄而出,一瞬间竟有些失态,“这都是命!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你既不识好歹,休怪本宫无情。”抬手一摆,掌事太监箭步上前要将李玥强行擒下。
他身形晃动,动作矫捷如风,内行人一看便知他功夫不凡。李玥敏锐地看到他贯身上前,不害怕不闪躲,更不退步,镇定地从怀中取出一物,捧手一举:“圣旨!吕令仪跪下听旨!”
话音辅落,掌事太监的擒拿手距离李玥的咽喉已不到三寸,但一看到她手中的玉轴金帛,知道圣旨不假,不得不陡然停住。
突如其来的圣旨,让满屋人都错愕不及,吕令仪的面孔顿时由怨毒转为惊愕,她盯着李玥,李玥也毫不退缩地直视她,僵持了一下,吕令仪只得屈膝跪地,满屋的宫女太监也只能跟随主子纷纷跪下。
李玥手捧圣旨端庄地走到正堂前,展开诵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无朕旨意,景泰宫任何人不得离开景泰宫半步,违者杀无赦,钦此。”
“制曰”两个字,表示圣旨乃皇帝亲手御笔,吕令仪对他的满腹痴情,瞬间化为无尽的怨毒,他早已想好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却让李玥来景泰宫,说什么有情谊会原谅,只是意图让自己背叛父亲,他对自己从未有过半分怜惜。
“吕令仪接旨。”
李玥蹙着眉头,将圣旨递于吕令仪头顶,吕令仪低着头举手接来:“臣妾谢皇上隆恩。”同时向掌事太监递去一个眼色,太监会意,当下贯身向前,手肘砰一下击在李玥后脑处,李玥登时双目一黑,昏晕过去。
“把她看住。”吕令仪留下这么一句话,毫无犹豫地站起,转身走向门外,双足决然地踏出景泰宫门时,突然顿了一下,感到天上一轮杏黄的太阳有些刺眼,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