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仍旧低着头,声音低低地讲道:“……实则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何,仿佛像是一种直觉……南家人待我皆极好,可我幼时,大约是四岁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
“有些人记事晚些,四岁前的事情记不得,似乎也不算太过异样。”
张眉寿这般说着,心底却另有思索在。
四岁前的记忆……
夏神医的女儿,是三岁时走丢的。
“不,不是不记事。相反,我对那时的事记得极清晰。”田氏摇头解释道:“是四岁那年,脑子里突然什么都没有了……不会说话,甚至也听不懂身边人说的话,更不记得自己是谁。仿佛就像是人刚生下来时那样,对一切都很陌生。”
可四岁的孩子,终究不是如刚生下来的孩子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她有着正常四岁孩子的神智,也保留了对人和事的基本认知和理解,是以哪怕时隔久远,她也记得那时的恐惧与茫然。
以及戒备。
发自本能的,对每一个人的戒备。
“我甚至需要慢慢学着听母亲说话……母亲说我是不慎摔着了头,所以才会忘了先前的事情。那两年来,我一直在房中养伤,学说话,习蛊毒之术……除了身边一些亲近的人之外,不曾见过其他人,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她试着去接受学习一切,按着母亲的交待去完成每一件事情。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的猜疑随着渐渐长大而愈发深重。
她也想问一问母亲,可母亲向来待她严厉,哪怕人人都说是因为母亲对她寄予了厚望——可那样的母亲仍是叫她从不敢轻易亲近靠近,她怕问了什么奇怪的话,会惹来母亲的呵斥。
幼时,她甚至想,万一她当真不是母亲的女儿,她若是问出了那句话,叫母亲察觉到了她知道了,那么母亲会不会就不要她了?
母亲是让她想去依赖却又时时戒备的人。
因此,她潜意识里也不敢捅破心中的那层纸。
也正是因为那些一直挥之不去的猜疑和戒备,让她自幼就养成了过分胆小谨慎,事事总习惯独自隐瞒承担,不敢与人多言的性情。
“你所言这些,固然是有些奇怪,但也不能因此断定身世有问题。”张眉寿道:“况且,我记得你也是能够饲育百日蛊的。”
田氏点头。
“正因为能够饲育百日蛊,我才得以暂时安下心来。”
可直觉那种东西,却很难被控制。
她动身去天门山寺,离开南家的前夕,母亲抱着她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