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敛提起酒壶,自己喝了一大口罚酒,然后趁着陈平安轻声安慰裴钱的功夫,朱敛拎着还剩下半壶乌啼酒的小壶,起身离去。
好似要将月色与光阴,都留予那对久别重逢的师徒。
裴钱好不容易才哭着鼻子,坐在一旁石凳上。
个头稍稍长高,但是很不明显,寻常十三四岁的少女,这会儿身段也该如杨柳抽条,脸庞也会长开了。
可裴钱就好像还是那个在红烛镇分别之际的黑炭丫头。
她叽叽喳喳,与师父说了这些年她在龙泉郡的丰功伟绩,每隔一段时日就要下山,去给师父打理泥瓶巷祖宅,每年正月和清明节都会去上坟,照看着骑龙巷的两间铺子,每天抄书之余,还要手持行山杖,骑着那头黑蛇,兢兢业业巡视落魄山地界,防止有蟊贼潜入竹楼,更要每天练习师父传授的六步走桩,剑气十八停,女冠姐姐教她的白猿背剑术和拖刀法,更别提她还要完善那套只差一点点就可以登峰造极的疯魔剑法……总之,她很忙碌,一点都没有瞎胡闹,没有不务正业,天地良心!
至于撵狗斗鹅踢毽子这些小事情,她觉得就不用与师父唠叨了,作为师父的开山大弟子,这些个荡气回肠的事迹、壮举,是她的分内事,无需拿出来显摆。
陈平安耐心听完裴钱添油加醋的言语,笑问道:崔老前辈没教你什么
裴钱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使劲摇头,可怜兮兮道:老爷子眼界高,瞧不上我哩,师父你是不知道,老爷子很高人风范的,作为江湖前辈,比山上修士还要仙风道骨了,真是让我佩服,唉,可惜我没能入了老爷子的法眼,无法让老爷子对我的疯魔剑法指点一二,在落魄山,也就这件事,让我唯一觉得对不住师父了。
大概是害怕陈平安不相信,一番言语已经两边讨好的裴钱,以拳击掌,响声清脆,十分恼火道:是我给师父丢脸了!
陈平安弯腰前倾,一弹指砸在裴钱额头,疼得裴钱捂住脑袋,倒抽一口冷气。
陈平安笑道:吃不住苦就老实说,什么眼界高,你唬谁呢
裴钱揉了揉微微发红的额头,瞪大眼睛,一脸错愕道:师父你这趟出门,莫不是学会了神仙的观心术吗师父你咋回事哩,怎么不管到哪里都能学会厉害的本事!这还让我这个大弟子追赶师父难道就只能一辈子在师父屁股后头吃灰尘吗……
陈平安一把拧住这个马屁精的耳朵,呦,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到什么时候。
裴钱咧嘴笑了起来,只是一看到师父那张脸庞,便又泫然欲泣,连与师父开玩笑的心思都没了,低下头。
陈平安叹了口气,拍了拍那颗小脑袋,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很快灰蒙山、朱砂山和螯鱼背这些山头,都是你师父的了,还有牛角山那座仙家渡口,师父占一半,以后你就可以跟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物,理直气壮得收取过路钱。
裴钱兴致不高,哦了一声。
陈平安双手笼袖,继续远望落魄山以南的夜景,听说天气晴朗的时候,只要眼力够好,都能够瞧见红烛镇和绣花江的轮廓。
裴钱趴在石桌上,手指沿着棋盘刻线轻轻抹过,目不转睛,看着师父。
两两无言。
得了朱敛的消息,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从新建府邸那边联袂赶来,陈平安转过头去,笑着招手,让他们落座,加上裴钱,刚好凑一桌。
粉裙女童飞快跑来,向陈平安作揖行礼,毕恭毕敬道:老爷。
青衣小童也有模有样,鞠了一躬,抬起头后,笑脸灿烂,老爷,你老人家总算舍得回来了,也不见身边带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师娘来着
粉裙女童怒目相向,不许胡说八道!
青衣小童挖着鼻孔,一屁股坐在陈平安对面石凳上,学裴钱趴在桌上,一脸疑惑道:老爷,你是不是戴了张人-皮面具行走江湖啊大晚上的,我胆儿小,瞧着老渗人了,赶紧摘下来吧。
陈平安笑道:这是不想要红包的意思
青衣小童抬起脑袋,左看右看,不曾想细看之后,老爷愈发有男人味道了。
陈平安挠挠头,落魄山改名为马屁山得了。
陈平安随后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三件东西,千壑国渡口那位老修士赠送的九宫宝匣,老龙城苻家赔偿的一块老龙布雨玉佩,仅剩一张留在身边的狐皮美人符纸,分别送给裴钱、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
裴钱一打开看到琳琅满目的小物件,玲珑别致,关键是数量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