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催,更不敢仗着身份朝医生发火,张医生在病房里确定姆妈的情况,他是一个及其负责任的好医生。
病房门终于发出吱呀的声响——
三四个白大褂医生鱼贯而出,伴随惊叹的议论声,张医生在最前面。
沈墨城站在果皮箱边,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另一手夹的自然是烟。
深灰色笔挺的衬衫衬得这个男人冷邃得越发没了温度,他脸上毫无显见的情绪,皱眉扔了烟头,又等了一会儿,身上浓烈焦躁的烟味散了些许,男人长腿朝着张医生走过来。
“沈先生。”张医生带了微微的笑容。
这笑容让沈墨城悬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心脏,缓慢坠地。
张医生说:“确定,陆女士基本是苏醒过来了。”
沈墨城闭了下眼睛,男人有着痕迹很深的双眼皮,疲惫时尤其明显,显得双目深邃不已。
“陆女士睁开眼睛是三个小时前的事,当时护。士和副主任医师过来推陆女士去高压氧舱,挪动监护仪的时候可能带动了陆女士手指上的感应夹,心率血压出现大波动,等副主任医生低头去看,陆女士的眼皮竟然在动。病房的灯光近期一直需要维持这个暗度,昏迷多年的病人苏醒,视神经对光极度敏感,到了白天需关闭窗帘。陆女士目前瞳孔反应迟缓,眼珠轻微转动已是奇迹,身体各器官的状态稍后做详细检查。”
张医生说完一长段话,笑道:“好了,沈先生,您可以进去见她老人家了。”
“辛苦你了,张医生。”
沈墨城伸手,空中垂顿片刻,心跳近乎无声里,他推开病房门。
光线很暗,只在靠近病房门口的插座上插了一盏小夜灯。
三十几岁的男人,他的步伐很轻,面容纯真,像玩完归来的小孩子,一步一步走到卧室,走到午睡的妈妈床前。
病床上的女人,仔细看才看出来是眼睛开了一条缝,眼睑在阖动,但间隔时间长,她的皮肤很白,半白的发丝柔软地逶迤在她颈侧。
“姆妈。”
他压抑不住喉咙热滚滚的哽咽,轻轻叫了一声。
可能听觉存在障碍,病床上的女人并没有反应。
沈墨城眨了下发红的眼眸,眨掉瞳孔里热热的湿润,高高的个子俯下,凑近姆妈的耳朵,一遍一遍,很有耐心温柔地唤着:“姆妈,姆妈……”
“我是小城。记不记得小城?一岁零六个月会提着小水桶过门槛,四岁给你的女儿剪了脐带,五岁不肯上学,姆妈第一次打了小城,打完后先哭的是姆妈。瞿振海不给我交学费,姆妈偷偷给我交,瞿珏从小到大抢我的东西,姆妈教育我,勤奋上进,光明磊落再抢回来。”
“姆妈,您儿子长大了,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再也不是二十四岁自毁前程让您哭的混蛋样,能真正保护您,照顾您,给您最好最好的一切,姆妈看看儿子,睁开眼看看儿子好吗……”
病床上的女人,眼皮睁开得似乎困难,但在一点一点往上掀,眼珠很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