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这种地方,虽然很多身体状况差不多的老人会凑在一起下棋聊天,但却都逃脱不掉一个阴影,那就是突然听到某个同伴早晨起床再也没有醒来的噩耗。
确实有一小部分老人是主动到这里来居住的,可更多的还是被子女送过来,因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老年痴呆的症状。
尹中越同一间屋子的那位老张的病情就很严重,他能够准确的说过四十年前的事情,却不记得上一句自己说过什么,不过除了对他自己生活上有些影响,对同屋子的室友尹中越却是一件好事,加上老张本身有点洁癖,这几十年的习惯就算是病也没办法影响,所以他们这间居室的卫生也是全楼最好的,都归功于老张。
不过,老张每天早上起床都会询问尹中越的姓名,年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信息,了解之后就会不停的说一些他过去的故事,巧的是,他年轻时是在香港居住的,在那边高档的会所里当过酒保,也在码头上扛过麻包。
“你家人今天不来看你么?”老张吃完早餐,擦了嘴,很利落的整理好自己的和尹中越的餐盘,又将屋子里用拖布清理了一遍,才坐下来带着眼镜看报纸。
老张的报纸不是时令最新日期的,很多都是三四十年前的新闻,他却每每看的津津有味,因为很多事情他都还记得,就是会出现一种情况,看完报纸后对医生说,他大概是个特别有名的预言家,因为报纸上那些事情,他好像都已经知道了,但让他去预测之后要发生的事,他却说不上来。
“不来,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尹中越想了想,这大概是自己第一百次对老张说这句话,一开始这样说,心里会有点难受,可到了今日就没了感觉,因为好像话说多也就麻木了。
老张有点同情的看着尹中越,但想了想又说:“咱俩都可怜,我家人也很久都不来看我了。”
“胡说,你儿子昨天才来过。”医生正好进来查房,笑着损了老张一句,他撇撇嘴说:“你就知道骗我,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开心一点才这么说的,算了算了,我看在你们对我好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了。”
医生无奈的看了尹中越一眼,将一包药递给他说:“这是你今天的药。”
尹中越发现,药量比之前更少了。
“为什么我的药又少了?我的腰总是很疼,不吃药的话晚上都睡不着觉。”尹中越说。
医生叹口气,将一份药物分析报告交给尹中越道:“你的体检报告和分析报告都出来了,你身体内有大量没有代谢的非那西汀香兰素残留,你可能自己不知道,反应就是如果不喝茶就困,但后来我们还做了你平时饮食茶叶的分析,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你的水杯上。”
尹中越想起之前已经被护工拿走的那只保温杯,那是尹玖送给他的,他用了很多年了,自从尹玖离开尹家之后,他更是宝贝它。
“你之所以腰疼,其实就是对药物依赖的一种表现,你的耐受性已经是临界值了,所以绝对不能再继续摄入药品,之前给你用的药就是为了缓解你的依赖性,现在已经是减药期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因为用平时那个可能被人做了手脚的保温杯,所以才……有了药品依赖?”尹中越问。
“倒是也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你的状况就是,出去驾车被查的话,基本会被认定是毒驾,但你现在住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的影响,这种东西就是慢慢侵蚀你的身体,所以从健康报告上来看,你的内脏器官状况都不是很好。”医生说着看了一眼健康报告,更确定的点点头,并且将报告交给了尹中越。
确实,上面很多数值都是橙色的,已经接近警戒值。
尹中越心狠狠的抓了一下,他一直都是个非常注重养生的人,说起来这世间没什么是让他惧怕的,除了衰老和死亡。
但是上天好像就是故意和他作对,他的身体看起来就是比同龄人的差并且显老,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尹玖?
说起来对于药品这一类的东西,他也是非常当心的,尹家没出事之前,吃穿用度,还有任何可能被他接触到的东西,都是经过严格的测试筛选的,唯独他的水杯,那只尹玖亲手送给他的杯子,他没有检查过。
安静的将药吃了,老张又开始讲过去的故事了,尹中越却再也没了耐心听,很快到了探视时间,老张的儿子又来了,老张依旧不认识他,只不过两个人聊的也算是平和,老张儿子已经接受了父亲不认得他的事实,每次都是以中心新调来的医生为由接近父亲,就是为了和他多说几句话。
“尹中越,有人探视,不过你们这房间满了,你去会议室吧。”有护士过来通知了一句。
尹中越拧着眉头,从被安风半逼迫的弄来这里,他就再也没见过外人,也不会有人能来看他,难道是安风来了?
正好,他也想让安风找找尹玖,在这里看似已经是坐以待毙了,但他手中还是有几张牌可以用的。
每到探视的时候,敬老院就比较复杂,有不孝子来闹财产的,也有任性老人家非哭着要出去的,尹中越在这一片嘈杂的声音中默默穿过走廊,到了尽头那间医生会议室,开门之后就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听到门声,她微微转身,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冷笑。
“我不想看见她。”尹中越说着扭头要走,却被护士拦住了去路,将他推了进去,顺手锁了会议室的门。
“怎么?以前说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人是你,说这辈子都绝对不会讨厌我的人也是你,到头来食言的人还是你?”山田泽亚点了一支烟,傲慢的望着尹中越。
“你来做什么?”尹中越看着地面说。
“来看你什么时候死。”山田泽亚说着咯咯的笑了起来。